白樺林

lofter真是个好东西,因为没有人看。

记一次见面

当我走进工地最边角的那间配电室时,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浓重呛人的尘霾味道,以及汗液和焚烧殆尽的廉价烟卷所发酵出来的,近似于未过滤的浊悬酒液的酸涩和室内过于闷热的空气的混合。

我几乎是立刻就生出夺门而去的冲动,无怪其他,只是这味道实在不在一个国立大学就读的学生的忍受范围内——要知道,我现在感觉那些异味完全混合成一体了,它们仿佛生成了无数丑陋的触须,把我的嗅觉和脑袋都搅和得一团糟。但一切都晚了:配电室的大门已经关上了,而我亲爱的姐姐,我此行的目标,正抱着臂站在我身后,好似十分轻蔑地看着我。

“你来干什么,伊廖什卡?”

几乎是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长的沉默,冬妮娅,托涅什卡才开了口。她仍然是习惯性地将尾调拨高,嗓音拉细,让每一个字母像圆润的音符似的从舌尖弹跳出来;白皙的脖颈——现在已经晒成了不均匀而微微泛着红的小麦色——也像国立剧院里惯常演绎的《天鹅湖》剧目里的演员一般高傲地昂起。

这让我感到一种无可奈何的熟悉感:面前这个人,这个灰头土脸,灰蓝的眸子里仍然绽放着信仰和不屈的女人,这个苏维埃的女工——仍然是我最熟悉的,陪伴了我十六年的姊妹,仍然是我们的托涅奇卡。

“——我不过是想来看看,”我无故便心慌了,以至于手足无措起来。“只是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托涅什卡惯常在谈话时挑起的左边眉毛现在挑得更高,“你以为我过得糟糕吗?”她问我,“你以为我需要帮助,就因为和区苏维埃的领导有了过节,是不是?”

不能否认的是,我的确是有些这方面的担忧,而且这次也的确为这件事而来——托涅奇卡从来就是最桀骜不驯的那一个,父亲本想要她和娜塔莎去学芭蕾、声乐……再不济也就是卫校。可她呢?报了工程学,读到了博士……而一个有货真价实的文凭的博士又怎么能沦落到即使在大学生的假期也来看守配电室呢?

托涅奇卡的情绪激动得过了头,也许是许久不见的兄弟长久的沉默激怒了她。她的手指十分不友好地戳着我的胸口,缺少水分的声带也逐渐维持不住尖细的嗓音,变得低哑而喑沉。

“把你的那些小把戏全给我收走!”她喊,然后侧身让出路来“我本以为你能体会我,伊廖沙——可你也这样!”

“走吧,走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我沉默地走出那间闷热的阁楼似的小房间,外头的太阳正烈,冬妮娅在我身后用力地拉上了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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