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樺林

lofter真是个好东西,因为没有人看。

回忆


……

也许是护目镜解析度设定过高的缘故,我无法从视野获得的影像中解析出任何色彩。

一切都犹如未能着色的坯模,空气中飘荡着足以被人造眼球所察觉到的微尘。它们原来绝没有这么大,只是被不知何处照射下来的光源所放大了而已。周围并非空无一物,有许多秩序分布着的凹凸,仿佛是刻意安排复制出来的意外……在光源多角度的照耀下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灰黑色的阴影。

距离被派遣至地面加入总攻作战后,已经过了至少——我说至少,是因为我卸除了报时装置,用来加载更多战斗模块。至少48小时,或者以上。

战局不甚乐观,即使是最偏向乐观主义的模组也必须这样点评。

我们在这数十小时中遭遇了另几支队伍,或大或小,有像我们这样十数个单位一起行动的B型部队,也有寥寥几人结伴而行,为沿途部队提供紧急处理的H型编制。在交换情报的过程中,她们向我们提交的相同情报中重叠次数最多的就是'伤亡惨重'……而似乎是轻敌的缘故,那些B型部队的减员情况最为严重。

其中一位小队队长对这场战争还算是有些信心——她和我分享她从自己驻扎的抵抗军营里带出的补给。那是一种金黄色微苦的甘醇液体,从令平衡器机能松懈的气味来说,大抵是某种酒类,随着倒入容器的动作泛出许多绵密洁白的泡沫。

“这些小东西和往常完全不一样了!”她大笑着用加固过的靴尖点了点地上不再有反应的机械生命体的头颅“以前它们只会求饶……还有抓挠,现在却全都拿起剑和盾了。真是难解决——但我们总会胜利的。”

酒液从容器边缘漫溢出来,她赶紧低头去啜,又模仿人类的祝词,祝我们和每个从作战行动中幸存下来的人一样永远好运。

我逐渐地感受到身体。

……IFF启动,FCS启动,黑匣内压力正常,反应正常。
机体起动……验证成功。

但是,有哪里不对劲。

我们是不同的。

从降下作战开始到现在,只有我们这支队伍毫无损失——说毫无损失也许不贴切,但我们至少没有发生减员……

这支队伍的成员都是同一个模组。我,或者我们,是代号名为二号B型的YoRHa机体。虽然并不明白战斗力不平均分配的目的何在,但这样的我们所集结成的队伍,战斗力比普通的战斗编队高出一倍有多。

仔细浏览数据后推演出的结果是,我失去了许多记忆。
也许是数据流失,或者其他意外,我在记忆数据里发现了许多无法填补的空缺。

虽然我能够掌握的事实是,'YoRHa二号B型'是我的代号,而非正式出厂名称,但伪装身份的目的,我原本的型号,如此高的机动速率究竟来源于何种机型,诸如此类的情报却连一点也想不起来。

太奇怪了……我努力地试图再从边角刮出什么残留数据,意识却像被柔软的锁链勾住,沉重的负担使我一路朝未知的方向下坠。

意外从一声尖叫开始。

性格模组的固有回路使然,我们习惯压抑因当下情况所产生的感情波动。而由于同样的记忆数据被导入的缘故,个体之间几乎不需要言语交流——所有的交流在完全一致的战斗习惯前都是不必要的。所以,这样仿佛经历比病毒解体更甚的痛苦的叫声,在寂静一片的用作短暂休整的大楼里显得分外突兀。

失重感。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为这样的体验短暂地感到恐慌。身体不由自己掌控的感觉超乎寻常地糟,虽然在记忆中'我'曾经这样下落过许多次,但身体却从没有经历过其中的任何一回。这让这次经历的恐惧被成倍地拉长延缓,成为环绕我某部分回路的短暂心悸。

靴底触及了坚实的地面。

我望向周围,终于想起,无法解析出的色彩也是拥有名字的。

……那是,记忆中残缺不全而现在逐渐明晰的,充斥周围,被人型机械生命体所大规模使用的纯白。

在发出尖叫的机体露出她赤红的双眼时,我几乎软倒在地。

我明白那意味着什么——感染,敌对,以及丧失理智。我们无法对她进行祛除病毒的紧急处理,对于被紧急启动的我们来说,链接资料库和服务器权限的辅助机是不必要的,因此也无法在战场上临时取得骇客端口的进入权限。

……让同伴解脱的方法只剩下一个。

我们彼此对视,最终,我缓缓地抽出背后的制式钢刀,对准了她的额头……

可刺耳的电波声席卷了一切,眼前和我同样的脸庞化为色块。我因为听觉系统的嗡鸣痛苦地蹲下身去,眼前发黑,仿佛被蚕食的痛苦从胸腔埋置的黑盒一路发散开去——

眼前的男孩非常眼熟。

似乎握到了什么似的,在看见他的同时,残缺的记忆以飞快的速度补完。

……奈兹,我想这样称呼他。

我们遇见了第一个非战斗型的死者。

银白的短发,蒙灰的脸庞。那具义体残缺了大半,毫无生机地趴伏在断裂的水泥板上,我们之中的某一个跌跌撞撞地上去翻看尸体,又猛地松了口气。

“不是他。”她宣布,于是我们草草地整理了遗体,继续向前行进。

奈兹。

9S。

YoRHa9号S型。

我想起更多,想起他的许多细节。但观察似乎过于仔细了,'我'对他并不像是同伴……更像是监视器似的,事无巨细地记录他的一切。

这很奇怪,我想询问什么,但身体并不听从我的命令。钢刀被举起,直指他的鼻尖。

这个动作和角度带来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我'曾经这样做过吗?还做了许多次?正子脑的回路之间互相碰撞,记忆数据被我仅剩能调用的部分反复浏览。

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像被锁死似的,那部分记忆分明存在,我却触及不到。

钢刀碰撞的响声唤回我的理智。虽然这并不能使我得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但却让我能够近距离地观测'奈兹'的表情。

他看起来非常痛苦,也非常奇怪。流着泪,但嘴角却勾起。

“太好了,太好了……”

我听见他这样嗫嚅着,带着哭腔。

我想起了更多。

无数次地,从前的我将利刃刺入他的身体。他因疼痛而哀嚎哭泣,那样的表情和现在十分肖似。

“好痛啊,但是太好了,2B……”

记忆中某一次失去生命体征前他的呢喃逐渐与现在啜泣的他重合。

“能再次见到你,真的太好了……!”

伴随着这样的话语,带着温度的利刃刺进了我的腹腔。

……我是谁呢?

失去动力来源的义体瘫软在地,奈兹走上来,再次将刀刃狠狠地锲入我的胸腔正中。

我是,我是……?

痛楚和寒冷交织起来,我禁不住哀嚎,换来更加深入的利刃——但在意识消逝之前,一切都明晰了。

Executioner……处刑型,处刑型二号。

紧接着,最后的念头也被消亡前的寒冷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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