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樺林

lofter真是个好东西,因为没有人看。

存戏_“冲锋!”

阿留申中枪了。血花从他的肺部开放,沿着棉衣表面暗色的沃土一路蔓延下去。

我们都呆住了——指挥第一个中枪,这是哪里的事?在这个地区流连多日得不到补给,连护士都只能持枪作战不假。可是,军队构成犹如人类的身体,脑袋中枪几乎必死无疑。

他几乎就要摇摇欲坠,我忙爬过去用身体支撑住他。

安娜·弗拉基米诺芙娜同志?

是我,我回答。

我怎么了?

小伤,只是擦到了而已。

我这么敷衍他了,实际上是肺部中弹。依现在的情况来说根本不可能做任何止血以外的处理,死亡只是时间问题。可是伤员在知道伤势之后通常喜欢自己吓自己,结果就是死得更快,指挥就不行,他现在一死,我们大家全得完蛋。

这小伤还真有点疼。他闷闷地哼了两声,把头埋下去。

我等会给你做处理。我开了口,把腰间的水囊解开,喂他水囊里装着的烈酒。他的神经太过紧张,一定需要麻醉。因此即使他喝下的酒液远远超过了规定量,我也没有加以制止。

老实说,护士同志……他的眼帘半垂下去了,我是不是活不下来了?

没有。我答,条件很恶劣,但我不会让你们谁死在冲锋前。

那就好,阿留申嗫嚅着,那就好……然后肩膀无声地耸动起来。那是在流泪,我希望他真的以为自己不会立马死去,但他也一定相信自己的伤势不轻。

我还不想死!阿留申忽地开始抽噎,弗拉基米诺芙娜呀,他们都叫您战场上的南丁格尔……我不知道南丁格尔是什么东西,但他们说,能救很多人……您能救我吗?我还有父母,还有妹妹,还有大好年华;我亲爱的卡佳还在莫斯科等着我娶她……

你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我几近抽泣起来,抱着他被剃得只剩下短短青茬的脑袋流泪。战场上不能让护士哭,否则抢救来不及。但我就是忍不住……阿留申却笑起来,您很像卡佳,他说。眼睛都是灰色,像是初春时西伯利亚原野上的云雨。

灰色不好,像钢铁一样冰冷。

也像枪械一样无情——这很好,适合战场。他的头颅靠在我的胸脯上,手指紧紧地、紧紧地握着我的掌心。好像是要贪恋最后一点来自生者的热量似的。

听好,指挥权就交给您。没有我的指挥,这些小混蛋一定会晕头——您参战时间长,应当明白德国人一向如何进攻。

阿留申的语速很快,愈来愈急促,愈来愈微弱。人世间规划好配给他用的气息就只有那么些,而此刻已几乎燃烧殆尽。于是他尽量抬高音调,挤出最后一句话来——

——南丁格尔,救我们的命的时候就要到了。

紧接着,死人的手臂就这么无声地滑落。

周围不知何时一片寂静了。

没有风雪呼啸、没有硝烟弥漫,德国人的枪炮不再吐出火舌,我们之中谁的头盔也不再发出被高速旋转的钢铁击打的闷响。

我的眼睛在人群里搜寻,小号手正严阵以待。他的腿部绷成一个蓄势待发的弧度,仿佛随时能冲出壕沟,摆出英伟的姿势,在侵略者的炮口下就义似的……我爬过去,将他腰间黄铜打成的乐器狠狠拽下来。

您干什么,南丁格尔同志!?女人干这个不合适——

闭嘴!我狠狠瞪他一眼,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暴风掀翻了我的毡帽,让那头完全代表了女性特征的长卷发在风中飘扬。

站出来的是个女人,这一定会让德国人犹豫一瞬,而这一瞬于发号施令来说已然足够。

我吹响号角,尖锐变调的号声一定席卷了整片战场,因为我感到我的俄国心脏、我属于联盟的血脉都在随之搏动沸腾。

——同志们,听我号令!为了身后的亲人、朋友和爱人,绝不能让他们再行进哪怕一步!现在,跟我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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